天色渐晚,会有人来看我们吗
□ 黄 娟 

   红色书架上那本厚重的相册不再崭新,你已不是相片里笑得干净明朗的少年,从前我喜欢的白色衬衫,也沾满了风尘的味道。我的头发长长又剪短,没有过及腰的年月,可我还是从你的新娘变成了老伴。
   四月的风格外的大,清晨我刚洗干净晾在院子里的蓝白被单,也忘情地摇动着逐渐轻盈的身体。你扶着眼镜,小心的将墙角已经蓄满水的水壶提在手中。你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慢,慢到你穿过被单之间的缝隙,走到院子小花圃前的这段距离,足够我想起我们年轻时的岁月。但我想,又或许是青春太短暂,根本经不起怀念。在花圃里有一丛满天星,因为我年轻时的一句“喜欢”,你就在每年的春天都亲自撒下种子,一如既往,从未间断。
   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,久到我们都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家的时候,你把花种撒在出租屋阳台上的一个棕色花盆里。那是上一拨租客留下来的礼物,陶土做的花盆,被满天星安身。那时刚参加工作,为了生活,我们不得不拼命的去挣那份少得可怜的工资。早晨你总会把花儿先浇好水,然后拉着我一起出门,去挤那人多得难以插足的公交车。阳光明媚的日子里,你把花儿搬上阳台,让它朝着有阳光的地方努力生长。阴雨绵绵的天,你就把它关在家里,不受一丝风雨的侵袭。有很多个傍晚我们都一起回家,你把买好的菜放在厨房等我去准备晚餐,而自己却自顾地拨弄花儿,松土施肥。
   今天的天气刚刚好,不似七月的燥热,没有二月的阴寒,是四月独有的和煦阳光,照在花圃角落新绿的银杏上正好感到满足。你为小花圃的每一棵植物都浇上水,我分明看到了那一丛满天星嫩苗又长高了几分。我把你喜欢的菜都端上餐桌,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,你曾说我做的菜堪比海天盛宴。可事实上,我们也没吃过多少大餐。年轻时挣的钱,都舍不得浪费一分,精细的算计着要多久才买得起一平米,才能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。我从来没抱怨,你也没烦恼过,我们都各自努力着。我相信你一定记得我说过,够爱的话,只要那个人在身边就足够了。
   可不是嘛,熬过岁月轻狂,熬过年少无知,熬过那么多让人失意的日日夜夜,我们最终还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。我始终觉得,把我们花光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买的城里的房子卖掉,到这个人烟稀少的郊区来定居是对的。繁华都市的商品房,换来这个带有小院的旧式红砖洋房还绰绰有余。
   屋前的院子不算小,围墙靠近大门的地方有一棵比这红砖房还要年长的槐树,四月的时候,迫不及待长出茂密枝叶的槐树下已一片阴凉。你吃过午饭,就喜欢拿一本书躺在那把已经被磨得光滑的藤椅上看书,累了的时候就静静的看看天,看看大门外别人的生活。天气好的下午,总会有孩子扒在门边向院子里张望。而他们是这个院子里的常客。
   他们甜甜的叫你作“爷爷”,走进院子的时候,你总是一脸笑容的赶紧从藤椅上起来,拉着他们的小手往里走。然后把屋里的小板凳桌子全都搬出来。孩子从城里带来的礼物,全都是用来招待这些小客人的零食。孩子们最喜欢你口中那个光怪陆离世界里的稀奇故事,那些都是这些稚嫩生命未曾经历过的,他们好奇的眼神,像极了年轻时的我。你似乎觉得那些我听过千百遍的故事,好像永远能吸引我,其实我从没告诉你,吸引我的不只是那些我都能一字不落背出来的故事,我更喜欢的,是你讲故事时的真挚表情。
   当远处橙色的夕阳偷溜进院子的时候,大人们高高低低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。你讲的故事也到了结尾的时候,孩子们依依不舍的离开后,也惦念着你的下回分解。你靠在大门外的墙上,看着那些蹦蹦跳跳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,嘴角弯起的弧度,就好像你头发从来没花白,还是像20岁我们遇到的那年一样的明朗。
   我站在你身边陪你看他们远去,我问你,天色渐晚,会有人来看我们吗?你不说话,只是傻傻的笑,紧紧抓住我的手,缓缓走上门前那条开满花的路。

(作者系2013级临床医学专业学生)

关闭窗口
版权所有@贵州医科大学党委宣传部 | 地址:贵州省贵安新区大学城贵州医科大学 | 邮编:550025 | 电话:0851-8841604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