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 思
杨 玉  

  

    雪,也是一种天气。
    我不喜欢焦灼得让人浮躁的晴天,让人想到现代人过的日子,急功近利。如同竹子的生长,太快,里面却没有实物,一片虚空。我也不喜欢又闷又寒的雨天,本就是发霉的季节,碰上落拓的时候,更是一种煎熬。
    我喜欢雪,亦钟情于那一句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。雨雪霏霏”。爱上一种天气,就像爱上一句诗那么美妙。遇上它时,无论是邂逅还是重逢,相约还是偶遇,却都正好拥有一份美好的心情,一个真挚的陪伴。而它又恰到好处地诠释了一切,见证了所有。像一个不开化的名族,于黑暗、繁芜丛杂的路上,忽然见到一棵开满白花的树,敬畏着、颤抖着用手摘下一团不成形的白光,从此,心灵懵懂的薄冰消融,学会了懂得。
    那个雪天,我们便是在一棵开满雪花的树下,漫漫的说着话。明亮的雪光,映得她面庞的轮廓格外清晰。那时,她还只是一个年轻的母亲,刚生了一个男孩,受着夫家的爱护,还没有尝试生活的艰辛,也没有开始四处颠沛的生活。二十出头的年岁,面庞稚气,身形俊朗,气质如兰,捧着一本古朴的词典,将里面的剪纸一页页的取出,映在雪上。这,应是一道风景。甚至多年以后,我告别了童年,徘徊在少年的美好与苦涩中时,于梦中竟也常常见到。只是现在,那位故人已远去,那时的心情也已模糊。我却仍翻弄着词典中的剪纸,仍愿意常常回忆,不为记起太多,只为那天的雪。
    平日里,我喜欢听着和平之月的《雪》入眠,唯有它温柔的宁静才能将难以入眠的我哄睡。但是它却每每都能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。午夜梦回,便会见到那本厚厚的词典,被风在翻阅,发黄的纸页脆脆地生响,隽秀的字母微笑着跳跃而出,一页页剪纸像香气一样地浮动。它们形态不一,是鱼,是荷,是童子,是角花……它们美丽、纤弱、单薄。它们是在幻想中点燃的渴望,在幸福中流传的泪水,是一个女子,面庞稚气,身形俊朗,着一身红衣,气质如兰。浓重的凄艳,倾国的容颜,瞬间成为永恒,却也瞬间死亡消散。那一瞬,我真恨不得我的血肉随她一起湮灭,让我的骨收缩成不朽的文字,为她刻写下一段传奇。我不禁心中酸楚,泪水哭成一片疆域,直到将双眸所能感知的颜色都冲净,再也不见飘舞的红色,只留下漫天的飞雪……
若是哭得实在厉害,就会醒来,有时会见到母亲在旁边。我告诉她,梦到雪了,然后雪化成雪水,从眼睛里流了出来。我离家读书后很少回去,每一次回家她总是过分地关切,但她从不多问。每每当我向她倾诉,她总是沉沉地叹息,被屋外深秋的风一刮,就凝成了寒露。我一直坚信,一个人深知另一个,那他对那个人的包容,就如大海,深而不澜。想到我的母亲,她在柴米油盐中洗尽铅华,凋零了容颜,轮回着所有农村妇女的命运。无论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。她们都应该是唯一的永动机。曾看过母亲的一张黑白照片,背景是没有颜色的日月流年,衣服却被父亲用红色的水彩涂了颜色,显得十分突兀,却又不禁令人眼前一亮。照片中的她纯纯如斯,梳上一排刘海不就是现在的我吗?我呆呆的望着,仔细地分辨,两个时空似乎通过一张照片重合衔接。又不禁一愣,是在梦里,还是醒着?梦也愣,醒也愣,时间不就是在这一梦、一醒、一愣中蹉跎尽的吗?等到再次下雪的时候,我不就十八了吗?这大抵就是母亲照片上的岁数,觉得有些眩晕,问道:“这些日子算长吗?”
    红热的炭炉上,水壶中的水滚滚地翻腾,蒸汽汹涌而出,消蚀本已腐坏的墙壁,墙灰层层剥落,遍地堆积,遍地忧伤,簌簌的,这分明是雪的声音!是的,它是在说:“我是死掉的雨,是温柔的冰,我已轮回千年,千年不过是一瞬。”
    我曾问过母亲是否喜欢雪,她目光幽幽,像是看到了许多茫远的记忆。然后她说,自己已经过了不惑之年,只图个安稳日子。是啊,无论什么天气日子还是照样的过。街道上,清晨或傍晚,出发或归来,有的三五成群,谈笑风生,有的一人独行,行色匆匆。他们手里拎着菜、泡面、CD,零碎的生活。高跟鞋的鞋跟多高,雪便有多厚。夜幕降临,他们来来去去的身形成了雪是背影,芸芸众生的背影在时空的洪荒中成了一幅斑驳的拼图。拼图上的缺失,是化掉的雪,而它轮回千年的物是人非,终只一声喟叹,便再无痕迹。
    若是诗人听到了这声千年一叹,见到这满地残雪,兴许会哀叹一句,“质本洁来还洁去,世人不懂惜雪啊!” 可是诗人,世人不懂你的浪漫,你却也不懂世人的生活。但是,他们听到了我的雪思,都只笑着说:“小女孩,总是喜欢雪的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作者系基础医学院临床专业2011级定向班学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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